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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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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

桃夭不解, “先生為何要說對不起?”

謝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像從前那樣生活。”

她楞了一下,瞇著眼睛盯著有些模糊的人影看了好一會兒, 問:“先生, 也吃醉了?”

“我沒醉。”謝珩搖頭, 將她拉坐在旁邊,“我也想試一試寧寧口中的等待是什麽感覺,這次, 換我等你好不好?”

“我其實不大懂先生為何要非我不可。”

已經醉得神智昏昏的少女左手托腮,半闔著眼眸看向他,說話愈發沒了顧及,“加上我這次被退婚, 我都已經同人好了三次。我那樣狠的心腸,從來沒有想過等先生。同先生重逢的時候,雖然非常遺憾, 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此事。”

“我雖不喜歡長安,可我瞧著長安的女子挺好的。她們會騎馬,會打馬球,會茶道, 會插花,我心裏其實很羨慕。說起來不怕先生笑, 我至今連煮茶都沒學會。”她初時剛回長安時, 哥哥請了最好的教習嬤嬤來給她講規矩, 長安最好的花藝大師教她插花, 最好的茶道大師教她烹茶, 還有什麽彈琴, 作畫等長安貴女們需要學習的, 哥哥都請了人來,為得就是她出去同人玩的時候不會因為什麽都不會而丟了面子。

但她除了規矩,沒有一樣學的好。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制香,還是因為她從前在桃源村時就已經會了的。

若論長相,她從前覺得自己生的也算好,但見識過安樂公主那樣叫人一眼難忘的人物,又覺得自己並沒有出眾到哪裏去。

“所以,先生究竟喜歡我什麽?為什麽要放低自己的身段來這樣就我?”

不等他回答,她湊到他跟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道:“先生應該去做駙馬,先生不曉得公主有多好看。”

“莫要胡說八道。”

謝珩見她醉得厲害,“我扶你去睡吧。”

她“嗯”了一聲,闔上眼眸沒有動,

她竟這樣坐著睡著了。

謝珩將她打橫抱回屋子裏去。

蓮生娘早已經在屋子裏點了炭火,一進去暖意溶溶。

他將她擱在床上,替她脫了靴子,蓋好被褥。

許是吃了酒,又吃了紅薯,她才躺下就嚷嚷著口渴,他趕緊倒了一杯水來,扶著她坐起來,餵到她嘴邊。

連吃了兩杯水,她清醒些,睜開漆黑的眼眸看他,“先生怎麽還沒去睡?”

他低頭輕輕蹭蹭她額頭,“待會兒就去睡了。”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聲道:“先生,世事難料,千萬莫要想不開。時間久了,總會好的。”

他道:“我知道,總會好的。”

她這才闔上眼睛,心滿意足地睡去。

他褪去鞋襪衣裳,陪著她一塊躺下,將她像是永遠都暖不熱的腳擱在掌心裏暖著。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同她說的,可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知曉自己毀了她的好姻緣,她同他在一起,未必就見得會比同沈時在一起時會更高興。

他亦知曉在她心裏,自己同沈時沒什麽兩樣,不過是生活得久一些。若是她同沈時成了婚,日子久了未必還會記得自己。

可他不一樣。

沒有她,他以後都過不好了。

他長這麽大,頭一回想要強求一樣東西。

她現在不要他沒有關系。

這樣守著她一日日過下去,煙火尋常,他心中亦是十分歡喜。

他們這輩子總要在一起。

再等等。

因為吃醉酒的緣故,桃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晌午。

采薇一見她醒了,趕緊捧著一碗醒酒湯上前,擔憂,“小姐還難受嗎?”

“不舒服。”宿醉醒來頭還有些疼的桃夭就著她的手吃了醒酒藥,蹙著眉尖,“我瞧他們吃酒都跟吃水一樣,怎麽我這般難受?”

“許是酒不大好吧?”采薇不當值時私底下也會同白芷她們幾個相好些的小姐妹吃上幾杯酒,一覺醒來倒也沒什麽事兒。

桃夭也不大懂得酒怎麽分好壞。她瞇著眼睛望向有些刺眼的窗外,“什麽時辰了,外面那樣亮。”

”昨兒下了一整夜的雪,今日放晴,日頭映著雪光有些刺眼。”采薇彎腰給她穿好鞋子,打了熱水給她洗漱。

待桃夭洗漱完以後,采薇又幫著梳頭。

她望著鏡中比著初見時眉眼間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明艷的少女,道:“姑爺好像天不亮就走了。”

她總是這樣叫謝珩姑爺,已經懶得糾正她的桃夭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總覺得昨晚烤火時他同我說了很多話,可又記得不是太清楚。”

采薇瞧見她好像一點兒都沒有同謝珩重歸於好的打算,在心底輕嘆一聲。

梳完頭以後,采薇取了木施上的火紅狐裘給桃夭穿上,又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手爐,這才去開門。

頓時刺眼的雪光照進屋子裏來,桃夭下意識瞇起眼睛。

舉目四望,皆是一片白茫茫,就連屋檐下都倒掛著一尺多長的冰淩。

長安的冬日,與江南那樣不同。

正在院子裏掃雪,穿著厚厚的皮襖,頭上戴著雪帽的宋大夫聽到動靜轉頭一看,只見一襲火紅狐裘,生得烏發雪膚,就跟畫裏走出來似的明艷少女抱著暖爐站在廊下,笑,“起來了。”

桃夭也跟著笑了,“我真是越來越懶了。”

“這麽冷起這麽早做什麽,”宋大夫把掃把豎在墻根,道:“我同你阿娘是年紀大了睡不著才起那麽早。”

這時蓮生娘從廚房出來,一見到桃夭也笑了,“快進來吃飯吧。”

桃夭“嗯”了一聲,連忙跟去廚房。

她起得晚,這會兒剛好是吃晌午飯的時候。冬日裏,菜一出鍋就涼了,所以到了冬日裏都是吃鍋子。

今日也一樣,鍋子裏燉的是羊肉,正咕嘟冒著熱氣兒,旁邊擱著洗好的青菜,甚至還切了一碟魚片。

桃夭親昵地抱著還在忙活連生娘,撒嬌,“阿娘,委屈你同我來長安了。”長安這樣冷,若不是自己,她同阿耶定然不肯來的。

“說什麽傻話,”蓮生娘笑,一臉慈愛,“阿娘不曉得現在過得有多好。長安雖冷些,可是你同你蓮生哥哥都在這裏,阿娘心裏暖著呢。”

桃夭眼眶微微有些熱。

她希望阿娘就這樣一輩子什麽不知曉地活著。

蓮生娘見她眼眶微微紅,問:“好端端怎麽眼睛紅了?”

桃夭連忙揉揉眼睛,“就是昨晚吃了酒有些不舒服。”

“以後別吃了。”不疑有他的蓮生娘拉著她坐下,又招呼著采薇坐下。

在這裏沒有相府那麽多規矩,采薇也跟著坐下。

待吃完飯後,桃夭又陪著蓮生娘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

蓮生娘依依不舍地將她送出院門,問:“你這些日子還來不來?”

桃夭想了想,道:“這兩日我哥哥回來,家裏正在籌備喜事,我不曉得這幾日有沒有空,若是得空,一定過來。”

蓮生娘雖然舍不得,可也知曉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哪能天天往外頭跑。她能這樣每隔幾日來看看她,她心底都已經很高興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蓮生哥哥今早走的時候同我說,說是這段日子忙得很,恐怕都不得空過來了。”

“是嗎?”桃夭到現在還是不大懂得掌教到底是做什麽的。

蓮生娘“嗯”了一聲,殷切囑咐道:“外頭天寒地凍,不來也沒關系,免得把自己凍壞了。”

桃夭“嗯”了一聲,把暖爐塞到她冰涼的手裏,道:“回去吧,外頭冷得很。我看著你進去。”

蓮生娘這才回院子裏去。

桃夭見宋大夫背著手站在一旁,問:“阿耶怎麽了?”

宋大夫遲疑了一會兒,道:“要不,你再考慮考慮謝先生?”

不待桃夭說話,他又道:“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越發越大了,總覺得家裏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這樣過年的時候也熱鬧些。”

桃夭沒想到他竟然提起孩子,楞了一下,隨即笑,“阿耶,我曉得了,外頭冷,回去吧。”

宋大夫知曉她有她的難處,也不再多說什麽,叮囑她多註意身體,便也回屋去了。

桃夭這才上了馬車往家裏趕。

她剛回到家裏,就聽說許鳳洲回來了,正在書房同許賢說話,連忙往書房趕去。

到了書房門口,正要敲門,突然聽見兩人提起太子被拘禁一事。

桃夭本以為“假道學”太子已經放出來了,沒想到仍然被拘禁。

想來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正楞神,門從裏頭打開,正是許鳳洲。

已經得知一切的許鳳洲見才不過一個多月,瘦得下巴都尖了的妹妹,想起這段日子自己不在,她竟遭受那樣多的事情,心疼不已,一時之間都不知說什麽好。

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自己一向最敬重的東宮儲君竟然會對自己的妹妹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來!

她卻好似沒事兒人一樣,一見著他傻呵呵笑起來,拉著他問長問短。

許鳳洲只好假裝什麽也不知曉,同她說起了自己特地叫人去姑蘇萬安縣給她帶回來的各種土特產。

桃夭很是高興,問:“我可以送去給我阿耶阿娘嗎?”

“當然可以。”許鳳洲摸摸她的頭。

一家人又聊了幾句後,桃夭忍不住問:“太子殿下還在拘禁嗎?”

許鳳洲與許賢對視一眼,“嗯”了一聲,道:“此事是太子殿下同聖人慪氣,同阿寧沒有半點關系。”太子殿下到現在都不肯向聖人低頭,聖人很是不高興。

桃夭也不懂得聖人同太子殿下慪什麽氣,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過問的,便也不再問下去。

她知曉哥哥一定有許多事情同阿耶說,與他們閑聊幾句後便離開了書房。

經過花園時,她突然聽到有人幹嘔的聲音,不由地停駐腳步,瞧瞧走過去一看,只見一生得纖弱柔美的婢女正扶著假山作嘔,不由地瞪大眼睛。

正是哥哥的通房雲晴。

對方一見她來,楞了一下,慌張地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向她行了一禮,“見過小姐。”言罷,不等桃夭說話,便說還有事,便急匆匆走了。

直到人走遠了,回過神來的桃夭問采薇,“她是懷孕了嗎?”

還是說像她上次那樣,因為太想要個寶寶,所以出現假孕的癥狀?

采薇搖頭,道:“此事是公子的房中事,小姐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是吧?”桃夭對於大戶人家家裏這些關於妾室與通房的關系並不大懂。

因為許鳳洲回來的緣故,晚上家中設了家宴。

吃飯時桃夭總是忍不住看向正服侍在許鳳洲身側的雲晴,目光在她小腹處打轉,想著她是不是真得懷了小寶寶。

對方好似察覺到她的眼神,一副十分不安的模樣。

許鳳洲見自己的妹妹總是盯著雲晴,問:“阿寧怎麽了?”

桃夭連忙搖搖頭,“沒怎麽。”

家宴進行到一半,桃夭覺得累了,想要回去,誰知才回到自己院子裏,就見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守在門口,正是方才提前離席的雲晴。

對方見到她回來,向她行了一禮,“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桃夭見屋外頭冷得很,便帶著她回到自己屋裏。誰知才進去,她便“撲通”一聲跪到她面前,哭道:“求小姐千萬不要告訴公子。”

嚇了一跳的桃夭連忙將她攙扶起來,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一瞬,問:“你這裏真的有小寶寶了嗎?”

雲晴淚眼婆娑地望著她,微微頷首。

桃夭問:“那為什麽不叫我哥哥知曉?我哥哥若是知曉,定然十分高興。”

雲晴望著眼前被那個男人捧在手心裏呵護,一臉天真的少女,苦笑,“我這種身份的人有孕,又有什麽值得高興。”

桃夭若有所思。

她其實不大能理解哥哥這種有了通房,然後又馬上還要娶妻的事情。

不過對方這樣求她,顯然是沒了法子。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可是待你肚子大些,哥哥總會知曉的呀。”

雲晴道:“到時我自會同公子說,還望小姐現在千萬莫要告訴公子。”

桃夭應承下來,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哥哥。”

她這才放下心來。

桃夭忍不住道:“我可以摸摸他嗎?”

雲晴點點頭,拉著她的手擱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眼底浮現出一抹母性的光輝。

桃夭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趕緊收回手來。

雲晴道:“那奴婢先告辭了。”

桃夭連忙叮囑,“雪天路滑,你走路小心些。”

雲晴向她行了一禮便要走,才走沒兩步,回過頭來看她一眼,道:“小姐,你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可是對她來說,卻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言罷,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屋子。

直到她消失在院子裏,桃夭忍不住問采薇,“她為何不肯告訴哥哥?”

采薇也不懂,按道理來說,一個通房有了主子的孩子,可以母憑子歸,可瞧著她方才那個模樣,像是極其害怕的。

她想了想,道:“興許是公子馬上要成婚的緣故。”

還有半個月公子就要同定遠伯家的嫡小姐成婚了。

那個嫡小姐她是見過的,生得倒是不錯,但是性情極為高傲,不大把人放在眼裏的模樣。

主母還未進門,通房卻已經有孕,若是個不能容人的,一晚藥下去,也就幹凈了。

這些事情她並沒有與桃夭講得太清楚。公子一向不喜歡小姐知曉後宅的陰私腌臜的事情。

只是她又突然想到,若是以後小姐成婚,總會遇到這些事情,誰又能知曉嫁的郎君家裏有沒有藏著這樣一個美貌柔弱,我見猶憐的通房呢。

桃夭並沒有再追問下去,沐浴完後便躺到床上。

只是她心裏惦記著雲晴肚子裏的小寶寶,有些睡不著。

想著想著,又忍不住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到自己從前以為自己懷孕的事情。

其實她倒是挺喜歡小寶寶的,就是不知當時明明躺在一起那麽久,怎麽就是假的呢?

這一夜她睡得不大好,次日一早醒來後,她叫采薇偷偷拿了一些安胎的補品給雲晴。

又想著閑來無事,想要給她肚子裏的小寶寶做一件小衣裳。因為不知是男是女,便各自挑了兩塊不同的布料來。

這日許鳳洲過來瞧她,見她在院子裏刺繡,忍不住上前瞧了一眼,見竟然是一見小孩子的衣裳,皺眉,“繡這些作什麽?”

桃夭連忙道:“我就是想著以後成婚有寶寶了,閑來無事提前預備著。”

許鳳洲神色覆雜地打量她一會兒,見她說話時眼神閃躲,分明是在說謊,沈著臉一言不發地離了院子。

桃夭見他走了,這才松了口氣。

許鳳洲回到書房後叫人將采薇叫了去。

采薇才到書房,就聽他呵斥道:“孩子這麽大的事兒怎麽還瞞著!”

采薇心底“咯噔”一下,以為他知曉了雲晴有孕的事兒,正要說話,又聽他道:“幾時的事兒!”

采薇心想,你自己的孩子旁人怎麽會知曉。

她搖搖頭,“奴婢也不知。”

許鳳洲怒道:“你日日跟著她,你會不知?”

采薇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說桃夭,忙道:“小姐哪裏的孩子?”

許鳳洲皺眉,“那她繡小孩衣裳做什麽?”

采薇硬著頭皮道:“小姐一向喜歡孩子,想來是先預備著。”

許鳳洲聞言好一會兒沒有作聲。

經太子這麽一鬧,全長安的人都知曉許家千金是太子看中的人,誰還敢娶。他本想著等事情平息後看看金陵有沒有合適的,想不到她都已經開始繡小孩衣裳了。

他越想心底越生氣。

太子打小有什麽都憋在心底,沒想到肚子裏憋了這麽一肚子壞水!

眼下太子仍被禁足在東宮,他便是想要去理論幾句,都尋不到合適的機會。

采薇偷偷覷他一眼,見他信了,連忙告退回去,將此事告知桃夭。

桃夭也不敢再繡了,只想著等雲晴肚子大了,再繡也不遲。

可她沒等到雲晴肚子大,卻等來了雲晴不見了的消息。

她在許鳳洲同人成婚的前一晚,趁著府邸上下忙活迎親時跑了。

得知消息的許鳳洲當晚帶人追了出去。

許鳳洲再次回到家中時是五日後。

從前風神俊朗,儀表不凡的郎君回來時狼狽不堪,雙眼布滿紅血絲,像是好幾日沒有睡過覺。

不只如此,許家嫡子為一出逃的通房逃婚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定遠伯家的親事自然也黃了。

許賢為此大怒,動了家法,將許鳳洲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頓後,丟進祠堂裏關了禁閉。

桃夭偷偷去看他時,見他渾身是血的跪坐在祖宗牌位前,想起初見時意氣風發,舉手投足無不透著世家風範的郎君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模樣,心疼地泣不成聲。

他摸摸她的頭,啞聲道:“阿寧別哭,哥哥不疼。”

怎麽能不疼呢?

桃夭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哭著問:“哥哥為何要逃婚?”

許鳳洲沒有回答,垂眸看了一眼手裏的赤色的小娃娃肚兜,問:“你說,她為什麽要跑?我難道待她不好嗎?”他撿她回來,好吃好喝待著她,她竟然為了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跑了!

桃夭也不曉得。她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肚兜,楞了一下,問:“哥哥知曉她有孕了?”

許鳳洲聞言瞥了一眼手裏柔軟的肚兜,眼底閃過一抹厲色。

有本事千萬別別他找到,若不然,他親手扒了她的皮!

桃夭一時分不清他是傷心,還是憤怒,替他上完藥後又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在他的催促下離去。

她從祠堂出來後便直奔許賢的書房。

才進去便瞧見許賢正坐在那兒闔著眼眸,像是睡著了。

桃夭躡手躡腳上前,替他披了一件衣裳。

才披上,他就醒了,見是她,溫和道:“偷偷去瞧他了?”

桃夭哽咽,“放了哥哥吧。”

許賢道:“他做錯事情,便得受罰。”

桃夭還要替他許鳳洲說情,他道:“去睡吧。”

桃夭知曉眼下說什麽也沒用,又同他說了幾句話才離開。

桃夭才回到屋子裏,管家便派人送了信件,說是燕子巷送來的。

桃夭見這麽燕子巷還送信過來,還以為有要緊事,趕緊打開來看,發現是先生遞來的信,裏頭並未說什麽,只是問候她幾句。

桃夭看完信,望著屋外頭冰冷的夜,一時之間,覺得其實自己是很想找個人說說話的。

說一說哥哥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說一說她現在心底覺得很難過。

說一說,今年的冬天,似乎過得很糟糕。

不過很多事情如同阿耶所說,總會過去的。

許家嫡子逃婚的風波很快被朝中廢黜這一則傳聞給迅速蓋了過去。

大家小巷傳得沸沸揚揚,說是太子至今被禁足東宮,聖人打算改立貴妃的兒子為儲君。

桃夭聽到這些傳言時心底其實有些慌,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許賢寬慰她,那些不過是謠言,她心才定下來。

很快她在長安迎來第一個除夕。

除夕這日,許賢照例要去宮中赴宴,就連被關了禁閉的許鳳洲也被放出來一同去宮中赴宴。

同家裏其他人並不親近的桃夭照例去了燕子巷。

因為哥哥出了那樣的事情,這段日子都在家中陪阿耶解悶的桃夭已經許久沒來燕子巷,只叫人隔三岔五送東西過來。

她才下馬車,便瞧見正在門口說著話的蓮生娘同宋大夫。

兩人一見她來便迎了上去。

蓮生娘笑,“我以為你不來了。”

桃夭心疼地握著她凍得冰涼的手,“下次莫要在院門口等。”

蓮生娘應了聲“好”,拉著她的手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桃夭便發現院子裏頭張燈結彩,布置得十分喜慶熱鬧,倒十分有年味。

她正欲說話,從屋子裏頭走出來一身披墨狐大氅,俊雅如玉,眉眼矜貴的郎君,一時楞住。

這段日子他倒是常常寫信給她的。信裏並沒有說什麽要緊的事兒,都是一些極平常的話。不過信裏總會夾著一些東西,有時是一朵綠梅,有時是一片枯葉,有時是一只草編的螞蚱。

可她從來沒有回。

因為不曉得說什麽好。

他神色淡淡,“你來了。”

桃夭“嗯”了一聲。

蓮生娘笑,“你蓮生哥哥今年也有空陪咱們一塊過年。”

外頭這時一次響起鞭炮聲,宋大夫笑道:“那咱們先放鞭炮,然後再年夜飯。”

言罷便拿出早早準備好的鞭炮在打掃得極幹凈的地上,一手捂著耳朵,一手用火折子點了引線。

頃刻間院子裏的鞭炮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又愛看,又害怕的桃夭捂著耳朵躲到屋檐下。

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在她耳朵上。

她不由地擡起眼睫看他一眼,昏黃燈火下的美貌郎君正望著院子,好似替她捂著耳朵的不是他。

直到鞭炮響完,他才松了手,若無其事道:“進去吧。”

幾個人熱熱鬧鬧進了屋子,只留下一地紅艷艷的紙屑。

年夜飯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等著桃夭來。

天氣寒冷照樣是吃鍋子。

家裏的一個婢女同仆從也放了假,四五人在一處過年,倒也十分熱鬧。

蓮生娘拉著桃夭坐下,又把謝珩也推到她旁邊坐著,然後她同宋大夫還有采薇依次坐下。

宋大夫取了一壇子早已經溫好的酒,對謝珩笑道:“咱爺倆今晚吃些?”

謝珩見他又占自己的便宜,橫了他一眼。

宋大夫已經習慣被他瞪眼睛,假裝沒瞧見,起身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

這幾個人裏頭,采薇是孤兒,也是頭一次這樣同人過年,問桃夭:“小姐,我也想吃酒,可以嗎?”

桃夭抿唇一笑,“你吃醉了酒我可不管你。”

采薇掩著嘴笑。

斟好酒,宋大夫舉著酒杯道:“過年了,總得說兩句吉祥話。希望大家身體康健,萬萬事如意。”

蓮生娘笑,“我不曉得說什麽好,只希望咱們一家人每年過年都能在一處。”說著說著,眼眶紅了。

坐在她對面的謝珩道:“會的。”

眾人又望向桃夭。

被屋子裏的熱意熏得面頰微微有些泛紅的少女甜甜一笑,“我也不知說什麽好,就希望大家能過得很好很好的。”

阿耶同哥哥也能很好很好的。

謝珩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桃夭,道:“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坐在她旁邊的采薇目光在桃夭同謝珩身上轉了一圈,道:“我希望小姐明年能嫁出去。”

桃夭沒想到她說這個,見大家都望著自己,臉不自覺地紅了。

好在吉祥話都說完了,大家各自舉杯吃酒。

桃夭想起上次宿醉醒來頭疼,不敢多吃,只淡淡抿了一口,卻發現今日的酒極綿軟醇香。

謝珩道:“這種酒吃了不會頭疼。吃幾杯不怕的。”

桃夭這才吃了一整杯酒,熱意又內而外,四肢百骸都覺得暢快起來。

怪道人人都喜歡吃酒,似醉非醉,叫人有種脫離世俗之感。

屋外的炮竹聲不絕於耳,幾杯酒下肚,屋子裏的人各個紅光滿面,熱鬧一片。

不知不覺外頭逐漸安靜下來,夜也漸漸地深了,年夜飯也只得差不多,每個人臉上都多了幾分醉意,尤其事宋大夫,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非要同大家守夜,被蓮生娘趕回屋子裏。

采薇同蓮生娘把東西撤回廚房去,桃夭也要幫忙,忙被她二人止住。

桃夭只好又坐了回去,見踞坐在一旁的謝珩居然正在煎茶,一時起了好奇心,托腮望著他。

只見他取來茶餅,用夾子夾住放在炭火上烘烤片刻後 ,將茶餅用木槌敲碎,之後篩出茶粉,之後加了姜同八角等物煎煮。

桃夭一時看得入了神,只覺得眼前眉眼清貴的美貌郎君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雅致風流。

直到他將分好的茶遞給她,她才醒過神來,抿了一口,笑,“好像這天下就沒有先生做不好的事情。”

他擡起眼睫望她一眼,“有的。”

“確實也有的。”桃夭想了想,懶洋洋地趴在一旁的矮幾旁,“學了那麽久的草編螞蚱,還能編的那麽醜的,就只有先生一個。”

他擲杯子的潔白指骨一頓,斜她一眼。

桃夭立刻坐直身子,道:“不過這世上哪能事事做得好!”

他這才收回視線,道:“近日過得如何?”

她點點頭,“挺好的,先生呢?”

謝珩道:“不怎麽好。”

她忍不住問:“怎麽不好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道:“近日你哥哥好些了嗎?”

說起許鳳洲,桃夭嘆息,“我也不曉得好不好,總覺得與從前不同些,至於怎麽不同,又說不上來。”

也許是吃了酒,她就忍不住話多了起來,湊到他旁邊,問:“先生為何今晚沒有去夜宴?”

謝珩道:“今晚宴請的都是朝中重臣,我不過是一個國子監的掌教,自然沒資格去。”

桃夭不解,“掌教究竟是多大的官?”

謝珩道:“從八品的小官。”

“原來如此。”桃夭終於明白了。她問:“太子還被拘禁,這事兒你知道嗎?”

他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桃夭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作聲。

她總覺得若不是因為她,就不會發生這樣大的事情。

若是儲君真被廢了,那她豈不是罪人一個。

她見時辰不早了,道:“那我先回屋睡了。”今晚她可以同采薇擠一擠。

他突然道:“今晚咱們一起守歲?”

桃夭想著時辰也差不多,又陪著他一塊坐下。

他把茶撤了,倒了杯熱水給她。

她捧著茶杯坐在那兒發呆,許是吃了酒的緣故,一會兒地功夫就打起了瞌睡,直到聽見一聲沈悶的鐘聲,她突然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趴在他懷裏睡著了。

她立刻坐直身子,偷偷拿眼角看他一眼,“不是守歲,怎麽不叫醒我?”

他道:“現在醒來也是一樣的,剛剛好。”

外頭的鐘聲還在不斷地響。

桃夭心想來長安的第一個年竟然是同先生一起過的。

他這時道:“去睡吧。”

桃夭“嗯”了一聲,去了采薇的屋子。

采薇早已經睡著,她合衣躺下,卻不知怎麽沒了睡意。

次日一早,她醒來時天光大亮。

她吃完餃子後便要回家。

臨上馬車前,蓮生娘遞給她一個信封,“你蓮生哥哥臨走前叫我給你的。”

有什麽話為何昨晚不說?

上了馬車後,桃夭有些好奇地打開信封,卻發現裏頭是一張戲票。

日期是三日後。

裏面還有一句簡短的話:不見不散。

采薇忍不住問:“小姐要去嗎?”

桃夭把戲票重新放回信封裏,半晌,搖頭,“不去。”

采薇輕輕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小姐決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改變主意,否則,說什麽都沒用。

因是過年,家裏每日都有訪客。

不願意出門的桃夭日日躲在家裏。

倒了初三這日,采薇見她真沒有出門的打算,忍不住道:“要不咱們去戲園子轉轉?”

桃夭搖搖頭,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一整日她除了吃飯就是在看書,到了傍晚時分,外頭突然下起了雪。

桃夭擱下手中的書望著外頭的雪出了好久的神。

采薇進來道:“家主叫我問問小姐要不要去前頭用飯?”

桃夭搖搖頭,擱下手中的書,道:“備馬車,我想出府。”

采薇聞言,立刻高興地叫人準備馬車。

仍是年節,外頭人極少,不出半個時辰,馬車便到了梨園門口。

桃夭並沒有進去,而是坐在馬車內遠遠望著佇立在漫天風雪裏,手持一把油紙傘,著墨狐大氅的郎君。

采薇問:“小姐怎麽不下去?”

桃夭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他是不是真在等我。”

從前她總是等旁人,如今她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人真在等著她。

此刻已經入夜,外頭的雪越來越大,坐在馬車裏裏,手裏抱著暖爐的桃夭都覺得有些冷。

可戲園子門口的男人卻一直站在那兒。

大約過來一個時辰之久,桃夭要下馬車。

采薇撐了傘,把她攙扶下馬車,笑,“小姐終是舍不得。”

桃夭也笑了,“等人太辛苦了,我不想旁人也同我一樣。”言罷,自她手中接過紙傘向那抹被風雪模糊了身形的男人走去。

謝珩等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人。

其實他來之前就已經猜到過她不會來。

她那個人就是那樣,說了不要就是不要,一點兒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今晚不來也沒關系。

他明天回去再重新邀她。

總能等到的。

誰知他一轉頭便瞧見手持油紙傘,迎風踏雪而來,一襲火紅狐裘大氅,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

她緩緩走到他面前,笑,“先生等很久了嗎?”

他搖搖頭,“才剛來而已。我以為你今晚不來了。”

邊說,邊替她收傘,也不知是不是冷的,潔白的指骨顫抖得厲害,收了好幾次才收好。

“原本不打算來的。”

她鉆到他傘下,擡手替他拂去肩頭上積下的厚厚一層雪沫,“可家裏實在太無聊了,實在不曉得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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